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1985年生,宜蘭人。紅樓詩社出身,臺灣大學新聞研究所碩士。現於資本市場討生活,頭不頂天,腳不著地,所以寫字。   曾獲文學獎若干。著有現代詩集《青春期》,《嬰兒宇宙》,《偽博物誌》,《我只能死一次而已,像那天》,《嬰兒涉過淺塘》;散文集《樂園輿圖》、《棄子圍城》、《天黑的日子你是爐火》、《阿姨們》。作品多次選入年度散文選、年度臺灣詩選,以及《七年級新詩金典》、《港澳台八十後詩人選集》等選本。   Contact email: yclou342011@gmail.com

Sep 17, 2008

〈代跋〉

 

《嬰兒宇宙》代跋

〈在蟲洞的另一端〉

       /羅毓嘉



    在蟲洞的另一端,好像夢境好像曾經籠罩的天空。



    不屬於這個世界但是地球的部份。



    一月天空躁得像八月,末日就近了。人們換上短裙短褲,戴著墨鏡騎

  車,路過身邊認不出來她說太陽很大,我才吃了乾麵魚丸湯,和在建中實

  習的朋友打了招呼,滿頭是汗,爬牆的身形已不太合法--我想這一月過

  了不過三一,更多愛情走在鋼索上頭也沒翅膀的,也不會飛,霧來了不散

  就困坐原地生氣。然而我們又能有甚麼樣的異想呢?幾公里的路慢慢騎花

  上快半個鐘頭,途中擦肩而過的旗幟,紅燈右轉的宣傳車被警察攔下,呼

  喊口號然後鞠躬,拱手作揖然後呼喊口號,再又鞠躬一次及很多次,天空

  躁得、跳得、不在同個地方,甚麼都告急的時代甚麼都作不得準,算不得

  數。抄寫填補過多空格的紙上,無靈光躍然,但有尾椎痠疼,當我在跑步

  機上幻想自己過去了許多紅綠燈的時候。而前時會遇到的人今天不在,地

  下室沒有天空,沒有牌樓,沒有電線桿讓一隻迷路的公狗抬腿撒尿,走廊

  對面,彷彿不是櫥窗的櫥窗裡,泳技甚佳的陌生人竄入水中,沒有聲音像

  一尾極靈活的魚。但當然有聲音的,只是我聽不到。若我是快樂的,總不

  吝同他人分享快樂,若我是快樂的。好比印度人不吝分享處處可得的生之

  歡愉,若生之歡愉當真處處可得,然而菩提葉落,來春又抽芽,倒詫異他

  竟還記得我,然風信子開,風信子落,藤蔓攀處碎紫色的風向隨之平靜了

  下來,末日近了嗎,這麼躁的一種天空,很快地我就不再說話,很快地時

  間前往深夜的月台,短裙短褲都覺得冷。



    告訴我你不是騙我,告訴我,青年詩人的第一篇小說已在三月完成,

  讓我傾聽業火紅蓮燒灼的音響,走在懸崖邊上所有字句都像是預言。那些

  戰殍屍首與斷了線的電話獨自嗡嗡,海岸線遠在一座林子以外之處,把槍

  與匕首隨手扔掉,也就到了。又到了準備好研墨提筆寫小說的季節,想像

  髮簪女子開著車望牆上衝,那兒有雙臂膀將她抱擁,彈著鋼琴,敲著打字

  機喀喀喀一字一句,再次告訴我你不是騙我,所有情節都是寒冬裡邊境的

  閱讀,若我欲行至遠方,苦苦辨出古早黃花蕊上,阿諛乖巧的姓字--湖

  心有一座島嗎?青年詩人鍛冶敲擊著,一鎚一鎚都是汗水降落,都是疲憊

  不堪的語言還殘喘說,我愛你。你不是騙我,或者你是,清明的第六感輾

  軋過不曾平整的路途,但欺罔與埋藏都無所謂了--青年詩人已死過許多

  許多次,又能在舞中重生,又能在向另一座城市的航行中,再活轉來。他

  是霧中之島,遠的,又如觸手可得那樣,撥開一切浮途轉瞬的遮蔽,就看

  到樹,與林,與鳥之飛行擴散,把石子扔進湖底,暈開的漣漪沒有聲音,

  或者該有的,獨自嗡嗡,把匕首放進自己胸膛,那樣終於到了另個地方。

  而我想暮夏該有它獨特的道理,將薔薇花瓣編作船帆,領著風,領著雨水

  都好,煦芳之光是我遍撈整潭黃昏而不可得的他的溫柔言語,我終於等不

  到他,終於要落筆編篡我們的歷史,盡是虛構的那些寄不到遠方,若我欲

  行至遠方我將扔棄我姓字,我綻,我無蕊無味。



    核子試爆場周圍,她同我說那裡不會有蕈雲。不會有雷,不會有黑色

  的雨,她說,遠方的男人如何在久別重逢後劇烈地同她做愛,深深射入體

  內的精液如何創造生命。但那兒才剛進行試爆不是?我問,明明記得地震

  轟隆而來我看見黑色的閃電,藍色的雨,蕈雲是地底的龍翻了個身,塵土

  ,塵土,塵歸於塵歸於塵歸於塵,她……是我最好的朋友,她同我說了一

  個夢,人走在雲底下,人摀著耳朵落荒而逃留下好多生命在那裡自行腐敗

  。被愛的人死了,帶著恨,她向我展示孕婦教育圖鑑,然後死去。這是個

  怎樣的預兆呢?我記得他名字,也記得她的,懷孕的她已經謀好了嬰孩的

  姓字,在夢中低低地喊著,喊著然後懷恨死去。他是我最好朋友的男人,

  而我沒有男人,她是我最好的朋友她死去,我的朋友死去,我的朋友的嬰

  孩死去,我拉開車門,我關上,電氣物品全數壞去的夜裡,那裡剛進行完

  核子試爆,藍色的閃電黑色的雨落在車頂,一個躲在車裡哭的人問我究竟

  發生甚麼事了呢?而這是一個怎樣的預兆……他狠狠地幹了她,但生命無

  從延續,她說他的室友也幹了她。事情如何發生在核子試爆場寬廣的岩床

  上。我想像一汪海洋,遠遠的雷霆與海嘯,想像情人在那裡劇烈地做愛,

  高潮時就引起轟隆而起的蕈雲,他會思念死去的她嗎?或者他是恨她的我

  並不知道。



    他畫一幅產婦在產床上血崩而死的插畫。



    一切還是以特定方式持續存在。







 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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