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1985年生,宜蘭人。紅樓詩社出身,臺灣大學新聞研究所碩士。現於資本市場討生活,頭不頂天,腳不著地,所以寫字。   曾獲文學獎若干。著有現代詩集《青春期》,《嬰兒宇宙》,《偽博物誌》,《我只能死一次而已,像那天》,《嬰兒涉過淺塘》;散文集《樂園輿圖》、《棄子圍城》、《天黑的日子你是爐火》、《阿姨們》。作品多次選入年度散文選、年度臺灣詩選,以及《七年級新詩金典》、《港澳台八十後詩人選集》等選本。   Contact email: yclou342011@gmail.com

Jul 24, 2012

犬儒者的夏天

你今天不甚開心。讀報,這廂是中華經濟研究院今天公布最新預估,2012年全年經濟成長率下修為2.36% ,較2011年的4.03%,差距1.67個百分點,2013年全年經濟成長率預測則為4.29%。另一廂,國人今年預估平均薪資在計入物價上漲因素後,實質經常性薪資僅剩3萬4572元,僅比去年多160元,收入水準倒退回與14年前相當。

你聽……台灣勞工陣線祕書長孫友聯說,他說社會氣氛很怪,年輕人追求合理薪資會被罵眼高手低,卻沒人去苛責僱主壓低薪資、濫用派遣,政府政策也未能帶動調薪,多年來基本工資調幅也不足,讓低薪問題無法解決。

你靜聽,你點頭。想想自己公司裡頭,隔壁部門聽說也有大夜班的人,拿22K。原本你以為自己公司沒有那款薪資的,但其實還是有。這麼近。

啊鋪天蓋地的22K,或有說詞,不到30歲、月薪在5萬以上的人僅有3%。剩下的97%是誰?是我們,話語此起彼落,對號入座,講到 22K,人人有話說。啊,怎麼,突有人說,其實薪資問題,好像源自於台灣的年輕人不關心政治,只關心捷運有沒有讓座,和狗有沒有受虐,令人氣結;話鋒一轉,說就像同志遊行,往往呈現出來的形象是在爭取裸露權,不是爭取因婚姻而產生的種種福利。

你想其中有甚麼東西錯置了。鎮日的太陽,曬著,彷彿照出犬儒者的影子。

一直以來你相信的,成長是一回事,分配是另一回事。台灣薪資和GDP的成長,是個寡佔的市場,既得利益者的權力所把持,磨得,每個想要改變的人,有些可能頭破血流了,有些人只是看著,選擇關上門。

你看得不少了,你的島國同胞對於公眾問題的不關心、甚至不覺得那是與「己身相關」的問題,這可能是近代島國最根柢的死結所在。啊其實無需浸淫太久,也看得出周身的人們,對於有趣小事的熱情,遠高於重要的大事。可怎麼,大家談到 22K 都生氣,又有幾個人為了這件事情真的去做過一些甚麼?

你不懂。那廂那人,其語炎炎,說是看到年輕人只關心狗有沒有受傷、只關心政府最好把房市打趴而不關心薪資水平是否提昇、同志運動再現了裸露權而非婚姻權的時候,卻其實他看不見其他「年輕人」為勞動平權、性別平權所做的努力。把年輕視為一種原罪的看法真的已經讓你很膩了。你很想提高音量,說,在靠北的時候可又有人試著改變自己口中那些「年輕人」了沒有?

啊,那又豈止是「年輕人」獨有的問題。你也知道的,身邊多少同志對「遊行」的想像就只是 after party、日本香港新加坡人群集在台北又有很多人可以玩;多少中產階級男同志自始至終不覺得社會運動是「他們的問題」?

那人看來是對世界感覺失望,他說大家平常會抱怨薪資太低,但真正面臨關頭時,問其他人,得到的答案卻是不敢去談。那麼「一個人去爭求一人份還比較容易」。若一個人已經爭取到了,成為中產階級,又何必理鄉民們的死活?

你搖頭。你覺得不能同意,絕不能夠的。你想,在這裡把「年輕人」跟「年長/資深/... 」去對立起來,其實是沒有幫助的。

怎麼能夠?照這邏輯,所有現在的當權者/經營者不都是這樣「自己一路把薪水談上去」的。你說,背後導致這個問題的自利動機、乃至於對公共事務不關心的源頭沒有解決,再怎麼樣現在的年輕人都會變成冷漠的年長者。當某人在談年輕人「應該全體一起去談薪水」的時候,又是否試著去說服更多「年輕人」應該這麼做呢?改變絕不是任何人的專利,冷漠,更加不是。

可他似乎看得更多,他說,「大家卻不爭取,卻只是想撿便宜,互相防礙。無力感,長久下來,會使人感到厭倦。最後,你會冷眼看著這些人,覺得他們被壓榨是應該的。因為他們骨子裡就是奴性深重,基因有問題。」他說,「如果當事者看到諸如此類的新聞,都不覺得自己應該要做些改變。那麼,旁觀者也無需為他們努力。」

是因為看得多了而變得犬儒了嗎?你想,他這麼說,令行動者消聲匿跡。

好像有人說,我們走吧,可是他們不動。

或許沒有一個人是真正的「旁觀者」。社會結構、產業政策、分配公平這些議題,如果「有人」努力將之改善了,你要說雞犬升天也好,要說雨露均沾也罷,受惠的可不只是那些努力的人而已。那不只是為了「自己」努力而已,毋寧是你更希望看到,能有更多人願意為了「不只是自己(但包含)」的甚麼而努力。

你不開心。把一切都歸因於奴性,那事情就無解了。就算他們真的是「那樣的人」好了,你依舊相信,你依舊覺得一個真正的行動者,如果希望社會變得更好的話,要做的從來不只是為了「自己」而已,而是讓那些無能、無法、無力去思考「還可以怎樣」的人,也一起享有改變的果實。把別人都打成「骨子裡就是奴性深重,基因有問題」很容易,其實有能力的人會這樣想也是十分正常的,但這樣說來,又跟他口中那些「不關心政治/改革/ ...」的冷漠的人有什麼兩樣呢?

這真的是一個犬儒者的夏天。



 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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