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1985年生,宜蘭人。紅樓詩社出身,臺灣大學新聞研究所碩士。現於資本市場討生活,頭不頂天,腳不著地,所以寫字。   曾獲文學獎若干。著有現代詩集《青春期》,《嬰兒宇宙》,《偽博物誌》,《我只能死一次而已,像那天》,《嬰兒涉過淺塘》;散文集《樂園輿圖》、《棄子圍城》、《天黑的日子你是爐火》、《阿姨們》。作品多次選入年度散文選、年度臺灣詩選,以及《七年級新詩金典》、《港澳台八十後詩人選集》等選本。   Contact email: yclou342011@gmail.com

Oct 3, 2013

一個詞,花,和麻辣鍋

 
彼時天氣還是熱的,麻辣鍋店裡氤氳的蒸汽自是吸引不了多少客人。這頭兩個人並肩坐了,方吃到一半,那頭呢,一對青年男女翩然而至,坐定了先,店家遂把長桌用木屏風遮了,分成兩岸。那對男女聒噪起來,先問這大碗是蒜花還蔥花,把菜單翻開了又闔上,問,點些甚麼哪。女的胡亂把桌面碗盤筷碟挪過來挪過去,像對男的一嗔,甜甜說,噯,怎麼著,這兒沒醬料呢。聽了口音,不曉得是華東哪裡人,炎炎熱天,男男女女,自然還是旅行戀愛的季節。

上好的肉片在辣湯裡涮不多時,血色褪去便起鍋了,就著大把青蒜花捲了吃,十分過癮。

旁邊那人,逕自開了清酒飲著。麻辣鍋是這樣,吃沒幾口,汗水便嘩啦啦滴淌,這頭兩個人沒怎麼說話,流汗,吃肉,拿了面紙,光是擦臉。側耳聽的,反都是屏風那岸傳過來的話語。

那女的穿了件短襯棉褲,翹起了腿那膚色白白的,大半截露在外頭,趾尖勾著隻夾腳拖鞋,點啊點的,晃啊晃。男的呢,一對劍眉,星目,幫女的滾了肉片,像是又想了女的說要點醬料還甚麼,自在裡卻有些慌忙,說,給你拿些麻油甚麼的,好不?女的搖搖頭,說甭麻煩了,這鍋底味道十足,男的正要起身說,真的不用?手臂卻一個迴旋把半隻碗裡的肉片湯汁碰傾了,女的說唉呀,真不小心。又噗哧一聲說,你真帶點傻勁兒。

是,我真傻勁兒。男的突噘起嘴,那莊嚴的容貌像生了個漏洞,鬆懈了。

女的說,那你怎麼用個詞兒形容我?

男的歪了頭,想想就說,是可愛吧妳。那女的兩隻手肘撐在桌上,拎了筷子,兩枝筷頭轉啊轉的,像不甚滿意那樣,追問,不行,這太普通了,況且你上回也說那個誰誰可愛呢。這頭兩個人對看了下,有些想笑,女的是抓到男的把柄了,看來這男的今晚要糟。男的說,那人不可愛的,跟妳也沒關係,提啥呢妳。女的雖在逼問著,那側臉可還是帶笑,說,再來,再來。

男的說,我呢,是覺得妳豈止可愛,還有嬌豔。說著說,又推翻自己了他說,可看著妳這神氣啊,倒是有點妖冶。

女的這回可要抗議了,發著嗔嗲說,妖冶,這哪裡是稱讚呢!

男的此時已恢復了原本那寧定的模樣,說妳沒聽我說完,妳的妖冶啊,是裡頭還帶著一點蕙蘭的氣質。女的兩隻手臂往胸口一掐,一擺,肯定是不滿意了,說,還花呢!我覺你扯得有點遠。嘴一嘟,也不吃了,一副臉就等那男的給她個大好交代。

男的急了,說不能扯花麼?可我就是向日葵成天繞妳轉。

女的嘴上不饒人,倒是嘴角已經斜斜揚起了,說,是是是,我就你的小太陽。男的把杓子探了進鍋裡,撈起塊鴨血豆腐的物事,問女的吃不吃?女的說不,我今天吃了挺多鴨血啦。男的說,清火呢,還是你這麼高貴,吃不得鴨血這貧賤材料。嘩,這回馬槍,犀利。

一瞬間彷彿男的搶回主導,可女的其實才是這局的主人,嘴角一翻,說,那你還沒說用個詞語形容我。高貴不算的。

男的噫了一下,還來啊。搔搔頭髮說,可我形容詞都用完啦,那末就說,花吧,非洲菊還可以的吧。女的搖頭。男的又說,妳是特殊的平常找不到的蘭花。女的又再搖頭。荷花呢?可以。但為甚麼是荷花?男的說,荷花這花啊,以正為主,可又妖而不邪,我覺妳又沒那麼正,再說一次呢,妳是帶點妖冶的那種花。

女的噗哧笑了出來,說行了行了,別騙我你對花語沒沒那麼多研究。

男的湊了近,像乘勝追擊,說鬱金香妳覺得怎麼樣?女的悶起來了笑。男的說,它很貴的。像黑色的鬱金香。女的說,貴,是貴在那花都養的,花啊,是培養之後便不特別了。這時女的低下頭去再夾了兩片肉,從鍋中夾起來的時候,肉片沾滿了辣湯滾油,滴滴淌淌,紅艷紅艷的,用低低的聲音說,我們倆這樣,自自然然,也挺好的。

是挺好的。彼時天氣還是熱的,麻辣鍋店本就蒸汽氤氳,突然不曉得哪隻鍋裡沸起一陣水氣。炎炎熱天裡,那對男女孩逕自說著話呢,暑氣未了,也不需要知道他們究竟打哪兒來,旁邊那人又開了瓶清酒,要了盤青菜。愛人的二十四節氣是這樣,人在就行了,自然無論何時都是旅行戀愛的時節。





 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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