Jul 28, 2016

你在狂歡夜裡渾不知覺

 
原來我們都死了啊。只有你,在狂歡的夜裡渾不知覺。
 
過了三十歲逐漸習慣毀滅。時間像一台巨大的夾娃娃機,從這世界裡頭,取走我們的一個又一個朋友。然後把我們留下,留下來的人尖聲拍打著那壓克力或玻璃的隔間,在電話本裡翻查熟悉的名字,有時從每一個經過的門牌確認自己的地址,被夾出去的人,在業火的灰燼之中收到一張張明信片,寫著我們的名字,這才發現了季節它原來正在變換著。
 
那巨大的夾子在你我頭頂盤旋,直到下一次它降落,並沒有人知道,是不是就輪到自己。也無所謂。時間是這樣,它充滿毀滅但它有時只是對面座位陌生的唇語。
 
我的朋友們逐一被取走。
 
有人被疾病取走。有人被自己取走。有的被惡意的家人取走。有的人,則被生活取走。被藥物被疾病被一輛疾駛的車。許多人殺掉了自己,更多人則頂著步槍,揹著炸彈,走進人群,殺掉更多的別人。過於年輕難道是一種罪過嗎?他們不再回來了,我仍然感覺我們仍在在站牌下讀一首詩,同搖滾樂放肆地起舞。
 
有時當我想起他們,在那巨大的夾娃娃機裡頭,我們一同扮演著那幢只在幻想裡才進去過的房子。有時,時間飄著隔夜爆米花的味道。
 
有時他們站在這一側。有時候,則站在另外的一側。
 
原來我們都死了,像黑暗的房間擠滿了人。我垂眉猜著接下來他們要往哪裡去。有時運氣讓我能夠猜對,更多時候,則沒能找到正確的解答。可是無論解答翻開來是對是錯,都不能像夾娃娃機外頭那個焦急的人,動搖著,踢踹著整座機器,在那窄仄的黑色洞口邊邊,拯救一個半身垂掛即將被取走的,那個朋友。
 
逐漸習慣毀滅。而這是過了三十歲之後應該要習慣的事情嗎?
 
我不知道。壞消息從遠方傳來,我這才意識到原來我們都死了啊。只有他,在狂歡的夜裡渾不知覺。
 
那其實也沒有什麼。我早該習慣的。
 
很久以前,他就不是我的朋友了。




 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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